讀蘇偉貞的《時光隊伍》,可以感受她對亡夫張德模的依戀。
她在書中提到與丈夫的承諾,關於死亡,卻又極其溫柔:「我們都不信死後的世界。曾經約定,誰要是先走,而果然有魂,就回來報個信,通知一下。方法是在對方的腳底搔癢。」——時至今日,她臨睡前,仍會刻意將腳丫子伸出被窩,心裡想著:「張德模,不要背約呀。」
像每一個愛戀中的人,等待著另一伴的音訊,等待對方回來,等她與你說話、輕觸你的指尖,或者擁抱。一日將盡,彷彿只有另一伴的存在才能令你安眠,也只有另一半的存在,才能實現自己的完滿。
換言之,愛戀中自我的存在,是他人給予的。
於是,許多人都認同柏拉圖在《饗宴篇》裡說過的故事:人原是球形的,有四條手、四支腿,但神害怕世人反叛,便將人切成一半,剩下一半的人非常想念另一半自己,因此終其一生追尋那另一半,渴望圓滿。
大二那年,我初讀蘇偉貞與柏拉圖,並且正盤旋在寂寞上空——那時候,你正離而去,而我深切地體會,原來一個人被切作一半,是如此疼痛。
我仍將手機開著。我仍不時在臉書徘徊至你的頁面。我仍時時感動於你給我的擁抱。我無時無刻想念你……
是啊,我們很容易就將柏拉圖的故事當作愛情的「原型」,著急著另一半的失去,但往往忘了柏拉圖在書裡正為這故事不斷地論辯、推翻,再建立,甚至狠狠刮了異性戀原教旨主義者一巴掌(因為柏拉圖談論的幾乎是男性之間的愛)——這故事本就不是柏拉圖對愛情的終極定義,對於愛情的本質,柏拉圖有他自己的「柏拉圖式愛情」見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