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lose

有一天想到她對我說的這些話,我不會再流淚……
只要想到有這種可能,我就害怕。

羅蘭.巴特  《哀悼日記-11.19》



面對傷痛樂觀的方式是盡可能讓自己轉移注意力並且遺忘它,這是比較「合群」,或者合乎理性的方法。沒有人會想一直面對一張愁眉苦臉,所以大家會竭盡所能地想讓你快樂起來,鼓譟著要你忘記悲傷,或者悲傷的理由。

其實,人類個體本來就是容易「遺忘」的生物,那是一種拋棄物質內在感情象徵意涵的舉動。譬如這戒指是你逝去的丈夫留下給你的,它所象徵的是你與你丈夫共有的那些幸福、甜蜜、哀慟……(無論什麼,那總是你最私密的內在感受的象徵)等等的時光。而人的健忘本性往往配合著時光之流將這些符號輕易地抹去。

而我總覺得物質被賦予意義是一種延續不斷的,並且是「集體」的創造,至少兩個人。然而,久而久之,在製造情境、象徵意義的其中一個個體(你的丈夫)不存在的情況下,戒指的內在意涵很快就會被刨光殆盡——戒指很快就只是個戒指,別無他物。睹物思人於是成為最大的謊言:人不在了,物很快就會失去意義。

所以不需要有誰告訴你必須忘記哀傷。你自己一個人很快就可以遺忘。

因此,巴特的恐懼不是多餘的。對於那些於己十分重要的記憶,有些人寧願沉溺在悲痛中而不願抽離:那大概是惟一能證明自己仍然思念、仍然在乎、而彼方仍然存留於世的一種形式(雖然幾近自欺);那是告訴自己母親「尚在」的一種象徵,並且重大得不允許自己輕易抹除。

於是,流淚的人借著這樣的一個舉動來安慰自己:意義還在、母親還在,所有的一切都還在,不曾失去也不會失去。恐懼的是,如果有一天不流淚了,那麼對方才是「真正地死了」,永永遠遠地。

這無非是一個簡單的道理:記憶缺乏感情的象徵將不具生命力,一切都將幻化成煙,落地以後也無力催生一朵花。而眼淚的作用,在於保留存在的可能。


arrow
arrow
    全站熱搜

    垂華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0) 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