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常說對不起，把我嘴裡的對不起變得很廉價很廉價了。到後來也許沒多少人相信了吧。
我沒忘記初中時候自己的脾氣有多暴躁。那時候也不知道究竟執著些什麼，總是將自己和同學之間的關係鬧得很僵。初二那年終於有人受不了，趁著下課我不在位子上拿刀片劃破我書包，後來幾乎每一個下課我都會在桌子的抽屜裡發現用過的食物包裝紙，油膩膩的，有時候還有竹籤，仔細看的話上面有殘餘的肉塊。
幾乎每一個下課。但我沒有哭，那時候我還不是那麼容易哭的人吶。所以自以為很堅強地就活下去了。心裡面還很慶幸有幾個好朋友在身邊，所以不要怕啊，有人在後面掩護你喔。很天真吧，我也忘了究竟哪來的力氣從心底擠出這麼讓人振奮、自信的聲音。
後來我們升上初三了。早上班，偶爾留校補課，會溜到視聽室看宮崎駿的動畫片，有時候也會躲到圖書館裡睡覺。學校裡有兩個池塘，忘了什麼時候開始我們會坐在池塘旁樹蔭下下棋。我記得初二早課某天，朋友拉著我到事務處領飼料餵魚和烏龜，走進辦公室以前他細細碎碎地在我耳邊念叨：等會兒可以用飼料打龜頭哦。呃，那時候我根本弄不清楚「龜頭」和「烏龜的頭」的差別，所以還很興奮地在事務處裡大喊：耶，打龜頭、打龜頭——後來回憶起來，朋友那時候在辦公室裡的臉色非常難看。
總之日子還蠻寫意的。我後來也不在乎抽屜裡的垃圾和被割破的書包了。
呃，這和對不起有什麼關係呢？
幾個男生到年底考完試以後玩得很瘋嘛。三言兩語加上一些誤會很容易就會引起大戰的，然後我第一個承受不了那時候非常不屑的「幼稚行徑」，繼而起身翻臉，怒罵之外差點扯起別人的衣領打架。很可笑的是，斷斷續續幾個星期下來，我連續和三個朋友翻臉。到後來我甚至覺得自己變得孤傲了點，與眾不同了點，一直到高中畢業以前，我始終不肯道歉也不肯與他們和好。
但他們連續三年都向我說過對不起了吧。我自己沒接受罷了。
其中一個，初三以後就離開了新山，移民到別的城市去了。而我總是記得他向我說過最多的對不起，而我總是假裝沒有聽見。冷眼、不屑。
後來我們就不再聯絡了。
你知道，回憶仍在，但是通往回憶的那條細線被時間擦拭最後什麼都不剩的遺憾嗎？你知道，回憶仍在，但我們回不去的遺憾嗎？
我想接受那人的對不起。我想和他和好。
以後，我總是向人說對不起。因為我非常害怕，害怕有一天我們來不及和好，就要分離了。
一旦分離就回不去了。於是，我甘心說最多的對不起。
但它並不廉價。
就，對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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