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字輩交流會結束以後很久,我才發現胃裡酸酸的,有個問題太大一塊沒來得及消化:你在什麼時候開始發現自己非寫不可。

這問題提出以後我頭低低的沒有回答,故作沉思,因此也沒專心地聽清楚左鄰右舍的其他人是怎麼說的。恍恍惚惚地,這問題就結束了,主持人不理那些還在沉思的假文青,便開始了另一議題。然後很遺憾的,我沒把問題丟在教室,反而吞進肚子裡結果造成消化不良,一段日子以後才又想起這個疙瘩一樣的問題。更糟糕的是,至今我唯一能給自己找到的答案,竟然是「就算不書寫也能繼續活下去」。

你看,我是不合格的文青。合格的假文青。

交流會以前我本來就不曾和同輩的許多創作者相處過,很長一段時間都是自己塗塗寫寫,偶爾貼在部落格或面書上,很久一次才投稿,也很久一次才參加作文比賽或文學獎。我不知道其他創作者是怎麼生活的,我自己曾經也為這想了很久,大概無法想像其他喜歡文學的人是不是一定躲在圖書館的黑暗角落看很深奧的柏拉圖尼采康德;或者在滿座的咖啡廳大大方方地霸占一張桌子,擺滿詩集小說稿紙宣誓自己的主權;或者看著村上春樹的小說聯想A片的情節自慰發呆——這些荒謬怪誕的想法都曾經浮現在我幼稚的想像畫屏上,而無法獲得證實。啊,終於,文青們現身了,結果是和我一般模樣的中學生、準大學生和大學生而已。這麼說聽起來彷彿有些失落,但我真為此覺得親切——你看你看,其實大家都一樣。

然後呢——然後突然,我發現大家都有了非寫不可的理由:書寫變成了某種確立自己生命存在的憑據;書寫變成昇華生命的一種方式;書寫變成抵抗、捕捉時間的工具;書寫是很多很多不同的意義拼湊組合凝結而成的龐大物體——書寫是作為一個詩人、散文家、小說家的身份證。很重很重。但為什麼要非寫不可呢?不書寫的話真的沒其他存在的理由了?

但我沒有啊,我沒有非寫不可。我可以喝酒哈啦打屁聊天。我可以看電影、閱讀、抽菸,但不寫作。為什麼寫作?

很奇怪的。19歲、20歲、21歲、22歲、23歲……那麼年輕的肉體和靈魂,沒有書寫以外存在的理由嗎?

有吧。沒有吧。但我曉得,有些人確實是以書寫作為自己的本命的。但往往那樣的自覺要到很晚很晚才發生。彷彿經歷一場驚天動地的衝擊、革命、創傷之後,才自覺書寫至於自己的意義的。也有很早發現的,像張愛玲,總是說「成名要趁早」,但從孤島離開後的張愛玲,她的文學成就反而就不如她的孤島時期了。

我不在刻意挑戰那些要以書寫作為自己本命的年輕創作者。我質疑的是,那麼早地發現自己非寫不可,究竟能寫到什麼時候呢?會像彗星樣,早早的放光,然後消逝嗎?還是到老如恆星般呢?

我們拭目以待吧。至少,目前我沒非寫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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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垂華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6) 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