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由反抗開始。但為什麼反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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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國六八學運海報

面對權威、不平、委屈、不公不義,沉默是最巨大的謊言。於是有一群人拿起了吉他譜了首歌站在台上就開始大聲吟唱,那種劃破黑暗裡堅硬寂靜的歌聲從來就不單純,好像總有種魔力,可以聚集群眾,以野火之姿散播一種理念、一個意識形態、一場夢。他們是激烈的、直接的、不矯情的,從Woody Guthrie, Bob Dylan,以及我們熟悉的Beatles,和後來獨立出來的John Lennon,乃至U2——這一眾人高唱「不安靜」的歌,而每一句發聲總能滲透時空,成為恆久。那些歌聲後來都代表了一個時代,卻又都有意無意地反叛那個時代,並且不滿於現狀,希望改變,而其中大多都唱了當權者的反調,成為一個時代的「噪音」(張鐵志語)。這些抗議之聲,即為「搖滾」。但也許我們說得太多,搖滾本來就不是那模樣,搖滾就是搖滾,純粹地在舞台上狂吼的姿態,單純而直接。

無論如何,我總是在想,文字搖滾起來是什麼樣子?

近代文學理論在專業化的趨勢下,往往把文學定義為[語言的藝術]——語言是它的本質,藝術是它的效用(王夢鷗語),在這定義下,世人對文學價值的衡量很容易退居到純粹美學的欣賞。我一直忘不了過去上文學概論時候,老師望著窗外淡淡地說:後來,有關歷史的歸於歷史系、心理的歸於心理系、思想的歸於哲學,而那些留下來無法歸類的,就交到中文系手裡了。

我推測這是老師對學術界「專業化」的感想(也未必是感慨):大家越來越追尋專業,所以文學專業起來,就僅僅成了「語言美學的欣賞」了。文學的目的變成無目的的,書寫變得非常純粹——對此,我不知是喜是悲,畢竟我還未在理論這方面有過深究。

然而,我總是焦慮的。

音樂在作為純粹聲音的藝術的時候,大概也常局限在美學的欣賞上。然而發聲成了搖滾,就不再僅僅是「聲音」而已——它成為一種姿勢,徹底反抗的、抗議的姿勢。它具有更普世的、世俗的效用,往往較其他行為更能聚集群眾,發聲、高唱、抗議——然後蔓延成一場真正的社會運動。搖滾象徵的是一個時代的疼痛,《時代的噪音》裡說的:「抗議之聲,就是這樣疼痛成歌的;現實也是這樣,疼痛成為歷史的。 」——它們的目的是記錄、抗議,代價可能是流血、流淚,但是它們絕對不單純只是音樂而已。

回到文字,我們要怎麼搖滾起來呢?法國六八學運主導者是一眾大學裡的學生,學運前夕乃至爆發的時候,街頭巷尾都是海報、詩句、塗鴉,那些絕不僅僅是單調的塗鴉,而是藝術學院學生的創作——他們把藝術融入社會運動裡,用詩句點燃群眾的激情、用繪畫戳破當權者的謊言、用歌聲抗議那個社會——他們用這些隨時可以輕易傳播的藝術創造一個共有的經驗,而在其中獲得這些「反抗經驗」的群眾因此很容易去應和那場運動的理念,對其表示認同。他們在隱隱約約之間,彷彿成為那些海報、詩歌、繪畫的作者,因此,示威的時候,大家都成為一眾擁有共同經驗的詩人。如同搖滾樂啊,我們往往在吉他聲中,想像自己也是舞台上的參與者,是一體的。我們合唱那些歌,直接或間接地成為那些歌曲的創造者、搖滾者。

六八學運因此給我很大的震撼。我看見詩歌的力量。也許,現時它不足以阻擋坦克或推翻權威,但我樂於看見文字在「美」以外的其他多樣性,我期望,文學也是一把抗議的吉他。

如果不能沉默,那麼,就盡其所能地搖滾吧。


——記號第6期《搖滾時代》,主編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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