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六甲仄迪村口旁有間中學,我和依莉在村門口徘徊,逮着了學生就問:請問你知道這是仄迪村嗎?學生回答:不知道。我再問:那你知道,仄迪是什麼樣的族群嗎?學生依然回答:不知道。

仄迪村子裡還有好幾戶華人人家,我們問了幾戶,多數華人家庭都回說「不清楚」、「不然你們到隔壁問問看?」

還有,打著傘走過的路人,看著我們,彷彿看見詐騙集團,但終於還是說出實話:「仄迪?我不知道」,我看著她撐傘匆匆行遠的背影,有些沮喪,心想,我怎能強求大家知道得那麼多呢?我本是對這支在這塊土地上活過數百年的隊伍感到陌生的其中一個人啊,怎能預設大家什麼都知道呢?

不知情或不知道,大概也無礙於生活吧?平平順順,能吃能睡就好了。

只是後來想想,不應該是這樣的。

這段日子,訪問了好幾組異族友情的故事,許多人面對「如何與異族相處」的提問時都坦言:先了解,然後尊重,如此再無爭端——這麼簡潔有力、容易理解,小學生道德教育讀過似的。然而,在這片土地上,我們被細分成好幾塊,依語言、文化、宗教、族群、性別、經濟、教育,然後鮮少有人理會自身之外,那些與己無關的事,大家所說的「冷漠」。反正,都自顧不暇了。

木焱今天剛好提到「想像的共同體」,那是班尼迪克.安德森的著名理論,謂許多人依照一定的線索,如報章、寺廟、慶典,來想像自己和其他人是一個「共同的集體」。條件是,那些許許多多的人,必須對那些線索(如報紙上的新聞、寺廟中的儀式)有經驗上的共感,否則無以「想像」。

馬來西亞的問題是,我們可以想像大家同為一個馬來西亞人,卻無法想像各族共處同一個社區、同一個集體,或者同一個公共領域(我以為後者的「想像」更為重要)。如此一來,我們「公義」所能伸展的範圍便會大幅縮小,譬如,仄迪村近兩百年的古廟面臨身側建築計劃的影響,也乏人問津、無人理會,因為那不屬於「我們」概念裡的公共領域。

「公義」應該是公共的正義。「公共」在哪裡,又是一個很弔詭的問題。

總之,當我們放棄了解歷史、放棄了解彼此,我們對彼此的想像,就全由「國家」來掌控了。到那時候,我們大概就和行屍走肉無異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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