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開始的時候，學長在酒吧裡遞給他一根雪茄，細細長長，和電影裡看到的粗圓樣子很不一樣。學長說，用唇含著，打火機湊上，點火的時候輕輕吸一口，然後就可以開始抽了。他照著做，卻沒真的把菸吞進去，就吐了出來。
他說，味道像燒焦的木頭。
是呀，雪茄是這種味道。
那是他第一次抽菸。酒吧燈光昏暗，霧氣飄渺，他首先想起王家衛的電影。後來他接連「抽」了幾根，都沒確實把煙吞進肺裡，只是裝模作樣，轉過頭悄悄從口腔吐出散亂的煙霧，以為自己長大了，滄桑。
「你喜歡的話，這盒雪茄送你，我抽不慣｣，他從學長手中接過半盒雪茄，心裡興奮地想，自己有的第一盒菸，竟是雪茄。
學長教會他許多事。到酒吧去，要注意的不是酒，而是音樂，音樂要好，播賈斯丁或嘎嘎女孩的歌的酒吧就不能去，至少要Beatles、Guns N' Roses，再不然，俗得像Radiohead、Oasis、Coldplay也可以。他點頭，裝懂，啊，那些樂團我聽過，其實沒有。
周慕雲走來，一雙眼如一潭湖水。他靜靜坐在角落，靠牆，吸菸。蘇麗珍很早離開了，留下沾了紅唇的煙蒂在煙灰缸裡，他早已發現。
有一天，學妹約了他出去，在市政府一處平日安靜的角落。他們點了啤酒，薯條，然後學妹直直盯著他，問：我可以抽菸嗎？
他說可以，他喜歡菸味，身邊都是吸菸的人。忘了是黑格爾還是康德說，嗅覺是下等的感官，但他覺得不是，嗅覺、味道，勾引太多的回憶。他想念前女友頭髮淡淡的清香、外婆家舅舅身上的菸草味、學長的家、酒吧。
可以呀，你抽。
他其實早已抽完了雪茄，不過是趁宿舍沒人的時候急匆匆吸了吐掉，好浪費。學長畢業回家，現在是新的一個人，第一次在他面前吸菸。
而且是學妹。
「你要嗎？」她遞給了他一根，「這是涼菸，冰冰涼涼的。」
他猶豫了一下，接過來。
「但是不能抽多哦，會陽痿。」
「無所謂。反正沒得用。」他笑著點著了就湊嘴吸起來。
吞雲、吐霧。
他第一次覺得煙霧裡的學妹異常迷人，像電影裡走出來的。其實很早以前，他就發現所謂吸菸，追求的不是尼古丁沉入肺裡的飄渺感覺，而是一種形象，憂鬱、滄桑，像電影裡的朦朧畫面。
「你像蘇麗珍，對著鏡子吸菸。周慕雲一定喜歡你。」
是嗎？學妹笑起來。
「你知道嗎？一個人是不是真的吸菸，要怎麼鑑定？」學妹像在考我。
「煙霧從鼻子噴出來嗎？」
「那一定是。但有些人未必會認真地用鼻子噴煙。我和朋友做過研究，真的吸菸的人，他吐出的煙，一定是漂亮的直線。零零散散的，根本就沒吸進肺裡去。」
他聽了，被剛抽的一口菸嗆了一下，猛咳嗽。
「像我這樣嗎？」他笑了。
「對，像你這樣，你好遜哦馮垂華！」
像某種倒敘，他回到那家酒吧，學長倒在沙發上看他的眼神含著笑意、輕蔑，原來，學長早就發現了，他沒真在吸菸。
「太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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