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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二

臺灣升學方面終于有了著落——我被政治大學入取,要搭國慶日前夕的飛機飛往臺灣。L爲此感到高興,不知道爲什麽也忘了從什麽時候開始,她開始容易爲我高興,並且讓自己喜歡上我喜歡的東西——譬如文學,譬如電影。好幾次我們圍著桌子討論我的世界,那些旁人聼起來極其煩悶無趣的故事她竟就聼得津津有味,我編織的灰色的夢、藍色的樹、沉鬱而又悲慘的城市,我以爲誰都會受不了而選擇遠離,只是L在我面前卻爲此而耗了好幾個日光喝掉好幾片海洋的咖啡。我以爲L是我在荒洋中的漂流木,覺得她真好。

後來我在一個宴會裏認識了Y,也發簡訊通信,好幾個禮拜后Y說欣賞我不久以後說喜歡我。我有些愕然但内心裏其實興奮莫名。我不知道被示愛原來也這麽滿足,至少知道自己還有些市場價值。然而,我和Y僅僅一面之緣,因而困惑:我需不需要接受這突如其來的所謂愛情。那天我載著L和X回家,晚上的街燈亮晃晃越過有點炫眼,仿佛可以催眠。L在后座睡着,我尷尬地向坐在身旁的X說起這件事——X吃吃地笑,搶過我的手機按開Y的簡訊不斷調侃我。到了L的家門口后X才喚醒她,她揉了揉眼睛打開車門就跳下車,好像在猶豫些什麽,車門一直沒有關上,晚風溢進來有慵懶的氣味。許久以後,L終于開口說話:我不准你喜歡她——然後車門輕輕地帶上。

我和X決意到臺灣以後8月就來得好快,離別的惆悵很快填補了我生命中所有空隙,原本虛無的8月天在那時候竟變得有些措手不及。我知道我沒時間再為誰而難過或者悲痛,也沒時間重提過去的塵埃,我必須花更多時閒和親友相聚然後道別——臺灣是更遙遠的異鄉,我們不知道何時能再重逢。於是整個8月我花更多的時間凝視我熟悉的每一張容顔,當然L亦在其中。X在這時候也忙於她的日子——她也要到臺灣去,也要和她所愛的人相聚、道別,於是我和L很多時候就得單獨面對彼此了。我們依然說著另一個世界的故事,她更多時候是靜靜地聼我說,一直靜靜地聼、靜靜地聼,然後終于到了離別前夕,我們約在過去常去的咖啡座想要互說再見,臨行前她送上一曡卡片,畫著很可愛的插畫——記得讀書時候開燈、記得炎熱時候多喝水、記得冬夜裏要蓋被——最末那張是那年的聖誕卡片,寫著聖誕快樂,早到的祝福。

我望著她默默地感動,突然就覺得那些祝福都好重好重——而她一直低下的頭那天始終沒再擡起。那晚我坐在電話面前打了無數通電話與好友道別——第一通我在囑咐朋友:“你要好好的,不要一直哭了”的時候,自己就先哭了出來,嗚嗚咽咽哭得很淒慘很難聼。我對著每一通電話裏的人哭,一直到淚水流盡精疲力竭爲止。然後我猶豫了好久好久,才下定決心播出名單上的最後一人——L,我沒有再哭,很冷靜地和她說起過去的事,回憶像溪水一樣。在終于要說再見的時刻,我們彼此靜默許久,然後我才呼了一口氣,小小聲地說:我喜歡你——窗外正細雨,我聽見她哽咽。

那一夜我終于初戀,生命似乎因此有了些許光亮,仿佛在20嵗前完成了什麽夙願那樣滿足那樣興奮。那一夜睡得很好,隔天早晨懷抱欣喜與祝福還有思念直奔機場然後飛往臺灣。

初到臺灣時候我比誰都孤獨寂寞,在政大新生訓練營隊的那幾天晚上我的思念被牽起來比什麽都重,我窩在睡袋裏翻邊所有人的容顔,凝視每一雙眼睛每一個笑容,那些時光因此變得那麽遙遠那麽悠長——我的寂寞以及孤獨因此更重,最後眼淚撲簌簌落下,沾濕枕頭上的夢。

每一天活動結束我縂疲于再赴隊員們的約而獨自一人走囘山上宿舍,於是一邊走一邊哭——誰能想象一整天溺在一群不相熟的笑臉底下心底的惆悵無處訴説的那種痛苦?我到了宿舍以後也不洗澡也不睡覺,急匆匆走到公共電話前打電話給L,我需要説話需要有人聼我説話,需要哭泣需要有人聼我哭泣,於是整個夜晚L靜靜地站在世界的另一頭聼一個稚弱的靈魂流淚,但這卻是那時日裏唯一能讓我解脫的方式。

以後大一的秋季冬季以及春季,都有我和她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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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垂華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1) 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