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

昨晚的國文課老師讓我們讀了蔡詩萍的散文《男人之愛》,你讀過嗎?大概是寫作者和他大學時期跳舞的室友的故事吧,那段理想和熱情澎湃的歲月。實際上,初讀第一段時候我以為這篇要寫的是“同志之愛”(你別懷疑,我對同志並無歧見),但實際上不是。讀到後來,愈發現文章的字裡行間隱隱然有我倆當年的影子。

因此,我想起你了。

高中時候我們總倚著欄杆說起彼此的理想吧。那時候斜著眼看全世界,因此全世界也都是歪斜的崩裂的,似乎沒有任何事物是順心的——我們大概都這麼叛逆這麼高傲這麼憤世嫉俗吧——於是下定決心,不願意成為他們要我們成為的那類人。而你總是笑著調侃那些坐在咖啡店或茶餐廳裡翹腳讀報的老伯伯,聽他們高談闊論批判社會以後笑說他們懂什麼(現在回想起來,我們那時候又懂得什麼),並且篤定地說我們的未來是絕對不允許這般窩在店裡嘻嘻哈哈的——你記得嗎?後來你奮力唸書、讀報,在一次時事常識比賽中獲得全國第二名,領獎的時候很燦爛地在台上笑了。那時候,我真覺你以後會笑得更燦爛。

我仍然記得我們幾位死黨躲在咖啡店的角落裡嘻嘻哈哈寫了一張“政見”,要“組黨”,你當主席,J是副主席。那張政見至今夾在我高中的《馬來西亞與其東南亞鄰國史》裡,成了我國歷史(或者東南亞歷史)輝煌的一頁。畢業以後,大家常拿這事相互調侃,笑得很大聲。沒中學發禁以後,你愈留愈長的長發遮住你明亮的眼,我不確定你當年說長大以後要入黨改革社會的理想是不是事實。一直到後來,你考進了東吳大學政治系,我才為你高興——或許未來你真會為你所謂的理想站出來也不一定。

說蔡詩萍吧。他的室友是熱情的舞者。大學時候燃燒著靈魂跳舞,不斷地旋轉旋轉——他始終相信自己的理想(相信自己的理想是最美好的事,是不是),於是熱情永遠不滅。他的生命因此單純而美麗:只為了自己的理想而生,或許也敢為著理想而死,人如果擁有澆不熄的熱情去做自己真正喜歡的事,大概是真的美滿了。於是他執著地捧著夢,打算以這姿勢小心翼翼地走完他的一生——像大男孩,嘟著嘴跟殘酷的現實賭氣。我能想像他跌倒幾次复又艱難地爬起,然後走到生命的某一點回望過去時,能“拎著舞鞋,凌空旋個轉,落地後彎腰鞠躬側臉瞪著黑白分明的大眼睛”,自豪地笑。

如果他能選擇要以什麼樣的姿勢結束自己的生命,大概會選擇這翩舞的姿勢吧?

高中最末那年我總是隱身在四樓高的活動室裡。有時候你會來,我們彼此交換色情笑話,你淫淫的樣子讓人看了就想揍,但無所謂,我們都笑得很開心。然後鐘聲自遠處傳來的時候,我們才牽起書包匆匆追趕差點走遠的校車——真的走遠了,我們落在後頭,好像就算拼了命追也追不回的樣子——然後追到了現在。

你告訴我你不常打羽球了,得空的時候努力打工、讀書和談戀愛。你還願望未來要生能坐滿一輛AVANZA的孩子,賺錢供房子養父母以及老婆,然後期待著心愛的妹妹找到心愛的人,同時反复練習愛與被愛,在每一個日出與日落。

G,我不止一次說過,我是真正羨慕你的。而這個夏天我也向你告解——我傷害了一個女人也傷害了愛情,我的20歲大概要以這樣的方式結束,然後迎來另一個愉快與悲傷的季節。


慶幸的是,我還寫詩。

祝你幸福。



垂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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