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發現，我寫不出從前了。這其中分別是2007年和2008年我特別喜歡的兩篇小說。過去式，總讓人懷念。
回家探親（2007）
一．
他赶在黄花飘落的季节回家。家是木板搭的，时间在它身上留下磨灭不去的痕迹。他恍然惊觉，自己原来离家已久。
推开嘎嘎响的板门，他探头向里张望。父亲端坐在大堂。
“阿爸，我回来啦。”
父亲点点头。神色有些颓丧。
“阿母在哪？我要看看她。”
父亲颤抖着举起手指，指向门外，“门外树下等着你呢。”
二．
“阿母，我回来看你啦。”
母亲没有回答。
他离家那年，医生告诉他母亲血压偏高，这种年纪，高血压最容易引起中风，还可能致命，所以要他好好照顾母亲的饮食起居。
可他来不及照顾母亲，母亲便把他送走了。
他在一个雨天的夜里，悄悄躲在房间的一隅偷吸鸦片烟。母亲在门缝里瞧见了。隔天，警车来到，把他带走。被推进警车的那瞬间，他看到母亲倚在门栏，哭得凄惨。
可他没恨过母亲。
如今，母亲不能说话，多少他要负上责任。
三．
绿茵底下曾经有他的童年。那些年，母亲抱着他坐在大腿上，看黄花雪般地落下。
今天，黄花依旧落下。可母亲再也无力抱起他。
空气里突然荡着一股哀伤。他的泪悄悄滴在草地上。
“阿母，我想念你的怀抱。”
四．
他摸着母亲白得可怕的脸颊，最后把脸贴上她。这是他第一次那么贴近自己的母亲，竟发觉母亲的脸过分冰冷。
“阿母......”他喃喃唤着。
“儿啊，不要这样，你阿母会伤心的。”父亲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他身后。
“阿母啊......”他哭喊。
父亲拿了三炷香递给他，说：“给你阿母上炷香，让她知道你回来了。”
他拭了拭泪，接过香，看着眼前石碑上母亲的黑白照片。母亲仿佛在看着他呢！
五.
黄花絮絮随风飘落，树欲静而风不止。
端湯（2008）
“阿母，我回来看你啦。”
母亲没有回答。
他离家那年，医生告诉他母亲血压偏高，这种年纪，高血压最容易引起中风，还可能致命，所以要他好好照顾母亲的饮食起居。
可他来不及照顾母亲，母亲便把他送走了。
他在一个雨天的夜里，悄悄躲在房间的一隅偷吸鸦片烟。母亲在门缝里瞧见了。隔天，警车来到，把他带走。被推进警车的那瞬间，他看到母亲倚在门栏，哭得凄惨。
可他没恨过母亲。
如今，母亲不能说话，多少他要负上责任。
三．
绿茵底下曾经有他的童年。那些年，母亲抱着他坐在大腿上，看黄花雪般地落下。
今天，黄花依旧落下。可母亲再也无力抱起他。
空气里突然荡着一股哀伤。他的泪悄悄滴在草地上。
“阿母，我想念你的怀抱。”
四．
他摸着母亲白得可怕的脸颊，最后把脸贴上她。这是他第一次那么贴近自己的母亲，竟发觉母亲的脸过分冰冷。
“阿母......”他喃喃唤着。
“儿啊，不要这样，你阿母会伤心的。”父亲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他身后。
“阿母啊......”他哭喊。
父亲拿了三炷香递给他，说：“给你阿母上炷香，让她知道你回来了。”
他拭了拭泪，接过香，看着眼前石碑上母亲的黑白照片。母亲仿佛在看着他呢！
五.
黄花絮絮随风飘落，树欲静而风不止。
端湯（2008）
一.
他躺在床上，翻滚着睡不着。
门推了进来，是他的老伴。手里端碗汤。
“这么夜了还熬汤？”他撑起半身，揉着眼问。
“孩子还没回，我等他，闷得发慌，就给他熬了一锅，也端给你喝。”
他摇了摇头，接过来，慢慢地喝了。
二.
鸡被阳光惊醒，啼了。他起身，叠被。这天的被倒也容易叠。因为一整夜没睡，只需要稍稍抚平了就行。
阳光从窗帘的缝隙窜进，照在床边几上的碗。碗里盛着凉了的半碗汤。他恍然惊觉，昨夜妻子也没上床。他拿起碗，走出房门，看见妻子伏在厨房餐桌上。他走过去，摇了摇他妻子的肩。妻子醒来，披头散发，眼角塞满眼屎，满面的憔悴。
“该到房里睡了。外边凉啊。”他轻声地说，慢慢地扶起妻子，把她带上房。
三.
他有个孩子，就惟一的一个。孩子二十岁生日那天，告诉他说要到法国去修美术。
他有些愕然，妻子在一旁哭。
“没事的，妈。只去三年罢了。”孩子轻拍他母亲的背，安慰着说。
“但、但......法国呐......太远了.......你就不能不去吗？你知道你妈舍不得你的。”他说。
“但这是我的梦想。法国那边的大学把信寄来了，说我被录取了，这机会千载难逢啊。”
他有些无奈，望着妻子哭泣，自己喉头上竟有物体卡住似的，发不出声。
“妈，你让我去吧。爸，我长大了，总要离开的。”
“是啊，孩子大了总要离开的。我们放手，好吗？”他扶起妻子哭花了的脸，也含着泪说。
“要放手？”妻子问他。他点了点头。
四.
“喝多一碗。孩子，你喝多一碗。”
“够了妈，够了。”孩子推脱着，但还是端起汤，咕噜咕噜地喝下肚去。
“你这一去，不知什么时候还能喝到你妈熬的汤。你就多喝一些吧。”他也端起一碗，放到孩子面前。
“爸，再喝我可要吐了。”孩子将桌上的碗推开，站起身来就要走，“飞机就要飞了。”
“我们送你。”他妻子也站起身。
“路远，怕你们累坏了身子。我自己去吧。不必送了。”
“那你走好。”他扶着早已哭得歪倒身子的妻子。“那你走好......”这一次，他也有些哽咽。
五.
半年以前的春节，他的孩子捎来封贺年卡片。里边附着一封信。信里说，再两个月就毕业回来了。他和妻子都满怀期待，对孩子的思念也开始一丝一缕，从心底深处慢慢被抽出。
“终于要回来了。”他叹了口气。
“终于.....”妻子伏在他肩上，啜泣。思念化作泪水，淌湿他的肩。
六.
“请保持冷静。我们必须告诉您这个噩耗。您的孩子XXX 所乘搭法国飞往马来西亚的FQ XXX客机不幸发生空难而死亡。请节哀......”电话这头，他和妻子早已泣不成声。
七.
月光很美。他仍然翻来覆去，睡不着。
门推开，妻进来，端着汤。“熬给孩子的，你要喝吗？”
鸡被阳光惊醒，啼了。他起身，叠被。这天的被倒也容易叠。因为一整夜没睡，只需要稍稍抚平了就行。
阳光从窗帘的缝隙窜进，照在床边几上的碗。碗里盛着凉了的半碗汤。他恍然惊觉，昨夜妻子也没上床。他拿起碗，走出房门，看见妻子伏在厨房餐桌上。他走过去，摇了摇他妻子的肩。妻子醒来，披头散发，眼角塞满眼屎，满面的憔悴。
“该到房里睡了。外边凉啊。”他轻声地说，慢慢地扶起妻子，把她带上房。
三.
他有个孩子，就惟一的一个。孩子二十岁生日那天，告诉他说要到法国去修美术。
他有些愕然，妻子在一旁哭。
“没事的，妈。只去三年罢了。”孩子轻拍他母亲的背，安慰着说。
“但、但......法国呐......太远了.......你就不能不去吗？你知道你妈舍不得你的。”他说。
“但这是我的梦想。法国那边的大学把信寄来了，说我被录取了，这机会千载难逢啊。”
他有些无奈，望着妻子哭泣，自己喉头上竟有物体卡住似的，发不出声。
“妈，你让我去吧。爸，我长大了，总要离开的。”
“是啊，孩子大了总要离开的。我们放手，好吗？”他扶起妻子哭花了的脸，也含着泪说。
“要放手？”妻子问他。他点了点头。
四.
“喝多一碗。孩子，你喝多一碗。”
“够了妈，够了。”孩子推脱着，但还是端起汤，咕噜咕噜地喝下肚去。
“你这一去，不知什么时候还能喝到你妈熬的汤。你就多喝一些吧。”他也端起一碗，放到孩子面前。
“爸，再喝我可要吐了。”孩子将桌上的碗推开，站起身来就要走，“飞机就要飞了。”
“我们送你。”他妻子也站起身。
“路远，怕你们累坏了身子。我自己去吧。不必送了。”
“那你走好。”他扶着早已哭得歪倒身子的妻子。“那你走好......”这一次，他也有些哽咽。
五.
半年以前的春节，他的孩子捎来封贺年卡片。里边附着一封信。信里说，再两个月就毕业回来了。他和妻子都满怀期待，对孩子的思念也开始一丝一缕，从心底深处慢慢被抽出。
“终于要回来了。”他叹了口气。
“终于.....”妻子伏在他肩上，啜泣。思念化作泪水，淌湿他的肩。
六.
“请保持冷静。我们必须告诉您这个噩耗。您的孩子XXX 所乘搭法国飞往马来西亚的FQ XXX客机不幸发生空难而死亡。请节哀......”电话这头，他和妻子早已泣不成声。
七.
月光很美。他仍然翻来覆去，睡不着。
门推开，妻进来，端着汤。“熬给孩子的，你要喝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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