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in Tonic於我,像小瑪德蓮蛋糕之於普魯斯特,追憶逝水年華,那記憶如光一直導向台北新光路上的一家小酒吧。

 

那晚上和亦師亦友的華強聊了許久。他說,生命中有許多事實是神的啟示。我想起在台北晃蕩的最後半年,正值我殘敗落魄、愧于向親愛的朋友伸出求援之手之際。那段日子,最害怕睡前與晨間將醒、意識最毫無防備的時刻,記憶或夢境往往就在那當下裂了個縫,惱怒與眼淚就自那縫裡汩汩流出。但悲傷不適宜持續得久,活在世界裡我們總沒太多時間去面對自己。趕著上課的時候,急匆匆洗澡,打開衣櫥嘎嘎響的木板門,挑一張合適的臉容,佯裝無事,就走到陽光底下去。

 

你也不擔心朋友會不會發現異樣。發現了,你回以一句想太多也就是了。你不是害怕他們不了解你,而是慚愧、內疚,像過去四年犯了毒癮,他們擁護你愛惜你,使你直說會戒要改,可持續至今,深夜裡仍偷偷摸摸躲在暗夜角落捲起袖子注射非人間配方——你麻煩了他們好些年了,夠了。

 

就這樣,虛偽地度過一日、一日、一日,一邊想著往外跑,學《挪威的森林》裡的渡邊,找個陌生所在面對自己。

 

垂華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0) 人氣()

  • Feb 04 Tue 2014 12:03
  • 舊事

學校旁的空地上有幾條野狗常常流連。還是高中生的時候,他與小艾放學了也不忙著趕回家,總是將中餐吃剩的零碎食物,用廢棄的塑料袋或講義紙包裹好,帶到空地去餵食。

那塊被日光橫掃,草綠稀疏,裸露出蒼白沙土的空地上,一棵樹會被拉出一串長長的影子。第一次發現空地上有狗,帶著食物過去的時候,狗狗們就躲在那樹影裡,弓起背,朝他們狂躁地吠。

他站在樹影之外,捧著冷涼的食物,不由得瑟縮。他想回頭告訴身後的小艾:「危險,不如我們走啦」,但卻意外發現小艾正含著微笑,小步小步,往前,越過他,走到樹影邊境上。

她順了順校裙,屈膝緩緩蹲下,將手中揉捏成一團的廢紙打開,輕輕掐起其中一小塊類似肉片的東西,安放掌心上,然後緩緩向前,穿透日光,伸進樹的影子裡。

野狗呲著牙低吼,三兩只聚在一起,往樹的更裡面倒退,並不時送來一聲犬吠。他在一旁觀看,覺著緊張,擔心哪一隻野狗突然發了狂,不受控制撲上來咬人。可小艾安靜蹲在草地上,不為所動。他看見汗水自她的頸根滲出,沿著流進衣領裡另一個神秘空間,汗濕雪白校服,緊貼肌膚。兩根細細的肩帶,在燠熱空氣中隱約泛著甜甜的粉色。

他真想過去拍拍小艾,拉起她的手,安慰說沒關系,野狗怕生,我們走吧——但他沒來得及跨出一步,陰影中一只褐色垂耳卷毛狗率先伸出顫顫的前腳,咬著牙猶豫地往前。

小艾將手伸得更直,再往前一點,湊近那只向她靠近的狗。

卷毛狗謹慎凝視著眼前這位陌生人,仿佛受了感召,收起牙齒和緊繃的尾巴,向前去嗅了嗅小艾的掌心,然後張開嘴吐了舌頭,將那肉片般的食物吞進胃里去。小艾轉過頭來,朝他舉起手掌歡快地笑了笑,顯示掌心無物,只那卷毛狗的唾液在午陽下閃著細細碎碎的光。

垂華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1) 人氣()

  • Jan 10 Fri 2014 23:40
  • 告白

你步入電梯,按了目的樓層,忽然一只手伸出攔著即將關上厚重的門,你愕然、抬頭,發現是那男生。

男生一派自然踏入電梯,燦燦笑著說不好意思,相較於你的尷尬,他大方得體多了。你傻笑問好,不自覺小碎步踏入角落,與電梯鏡子中的你背對背靠著,聽得見鏡中人心臟正用力鼓動著。

男生看著樓層數字跳動著,忽然告訴你他要離開了。

「那還會回來嗎?」你問。

「會啊。離開的這段時間,我會給你電話號碼。」

你安靜地點頭,心里揣測這話語背後的意義。

你們彼此沒再說什么。然後,電梯輕輕晃動,門打開,他微笑說再見,大踏步走出去離開。你看著門慢慢關上,將他的背影夾入另一個空間里,留下自己在角落中懊惱怎么剛剛舉止那樣不自然、緊張、不多說幾句話,只讓空氣沒來由尷尬地凍結。

後來你才告訴我,你暗戀那男生好久好久了。

垂華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2) 人氣()

我由衷喜歡這首MV。

象多為群居動物。傳說,當大象預感自己即將碰觸死亡時,會孤身離隊,尋找他們族群神圣的所在,在那漫長單身旅途上回憶自己一生的快樂悲傷,然後無怨地安樂平靜死去。那個被稱為「象冢」的地方,時至今日,無人發現。

而MV里那頭雄壯的象,沒死亡預兆,卻孤身穿越時空,流浪海洋、森林、倫敦街道、人群之間,似乎正不斷地尋找自己遺失的族群,它的同類。

那是很悲傷的流浪。

於是,在阿信面前,象它昂起長鼻,仿佛正在訴說,有一人在聽,解開了它的落寞,我就莫名被感動了。


垂華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1) 人氣()

我們吃過宵夜,沿著走的那條原來晴朗的山路,突然下起雨了。


垂華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0) 人氣()

mural in Corvallis  

大三那年上陳芳明老師講授的「臺灣文學史」,聽到日治時期臺灣作家的境遇時,往往能激起滿腔憤慨,或悲傷得熱淚盈眶。在那悲愴的年代,面對日殖民政府的高壓政策,臺灣作家如賴和、楊逵等人,仍不斷書寫以揭露日治時期臺灣人的苦難、民族的不平、生活的艱難。他們不畏打壓、恐嚇,堅持使事實得以被當時與後世的人看見——我站在這一頭回望,他們巨大的身影,真正抵抗住恐怖集權與時間的洪流,一直存活至今。

那是藝術的詮釋權與創作平臺被壟斷的年代。是早早的二、三○年代。

其後,我自行閱讀陳老師的《臺灣新文學史》,并發現,無論日治或戒嚴時期,最讓集權政府感到頭疼的,便是文學與藝術。政府們用盡心思,制定出版政策、組織官方文學集團、收編反對作家,為的是想讓這些堅持創作的人噤聲——只因文藝創作的自由,總是讓事實攤曬在日光之下,讓當權者難以直視,害怕「擾動」民心。

這樣的心態,套用在新山政府上,一點也不夸張。當爾納斯在新山墻上留下壁畫,「捕捉」了長期發生在這座城市里的黑暗現實,間而引起民眾共鳴時,政府如坐針氈,不得不下臺來「指導」什么是「藝術」,什么該畫,什么不應該。

新山市長依斯邁卡林表示:該壁畫是一個沒有反映馬來西亞文化與社會生活的「廣告」,同時具有嘲笑與惡意,因此,應該被禁止展示——藝術和廣告,他傻傻分不清楚。

鄭修強說:有才華的人應該用在對的地方,而不是呈現負面形象——言下之意,他認為藝術應該竭盡呈現「美」,而非揭露黑暗。可他忽略了,長久之間,有一批為自由與真理奮斗的藝術家,正是以呈現現實的「黑暗」來為無力的民眾發生。畢卡索的「格爾尼卡」、賴和的<南國哀歌>、艾未未的諸多創作,或如時下流行歌手五月天、謝和弦,許許多多,數之不盡。

我為他們言論的淺薄與刻板感到可笑與遺憾。而他們的言論,以及後續的清除動作,只能突顯在這座城市里,藝術的創作、觀看,以及詮釋空間,是被蠻橫、愚蠢所壟斷的。

垂華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0) 人氣()

  • Nov 27 Wed 2013 11:32
  • 謊言

她在夜店認識那男人。舞池里跳舞時,不知道什么時候男人已經湊近在她身旁扭動,後來一起喝酒、攀談,都發生得自然而然。最後男人很體貼地為她披上外套,說不如一起搭計程車走吧,她也答應了。

那晚上,他們愉快地做愛。

早晨,她望著身旁男人赤裸的背脊,想起自從來臺灣念書,害怕遠距離,大一那年索性就和在家鄉的男友分手,已經空窗幾年了。如果是身旁這男人,她也許能再度被愛情包容才是。帥氣,體貼,談吐也幽默。

手機鈴聲卻在這時候響起。男人魚一般翻騰了一下,伸手將床柜上的手機捉進棉被里。一陣靜默以後,男人才用極不標準的馬來話,在棉被里小聲地說:

Tak-da sayang, makan sarapan dengan cikgu saya sekarang.(沒啦親愛的,我正和老師吃早餐)


垂華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0) 人氣()

陌生的大叔頻頻向我敬酒,問起我是哪個系所的,我答說社會系,他一拍桌子,說他過去好多同學是社會系的,「因為好奇,我幾次偷偷溜進他們的班上,聽社會系老師講課,真的超難念的。」

我腦海里想起一位高中時候的中文老師聽聞我被政大社會系錄取,又成功雙修中文後,笑著告訴我:「沒問題的啊,社會系超容易混的」,我經歷四年洗禮,現在終於能在心里大大聲回應她一句:「屁咧」,復又覺得大叔好了我。

「可是啊,僑生好像都是『加分』進來的……」大叔後來抱怨了20年前政大錄取外國學生之「隨便」,言語間有萬分感慨,我忍住不要和他辯駁,輕輕地說其實我身邊好多國外朋友都很優秀,他不置可否,只說希望我們多珍惜臺灣政府提供給國立大學的便利與優惠,「你曉得,幾千名本地學生擠破腦袋都擠不進政大嗎?要好好珍惜啊。『珍惜』英文怎么說呀?」

「Cherish」,我說。

「對,對」,他大力點頭,好像想起來了,「要好好cherish。」

「嗯,會的。我很努力在念書哦。」

然後,有一陣靜默。他和在酒吧打工的學妹低聲聊了幾句,拿起酒來喝了一大口。然後仿佛想起什么似的,舉起酒杯向我晃了晃,「我啊,第一次失戀是在18歲哦,哭得好慘。後來是22歲,哭了半慘。然後當兵那段時間又失戀了,我哭了一下子。最後一次失戀,我哈哈哈大聲地笑了。」

我不知道這話語間透露的是什么資訊。他說他有點醉了。

垂華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0) 人氣()